利歪

当时只道是寻常

又是一个令人烦躁的炎热夏日午后,身体虚弱的仰躺在老式的木制摇椅上,手握折扇轻摇几下,感受院中槐树遮挡下的阴凉。

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清茶,随着脚边收音机放出的悠扬婉转的曲调低声哼唱着。唱戏人歌声在耳间共鸣,空气中回荡着似是辽远高歌又似耳边低吟,带着柔和又夹杂了铿锵。

歌词从她的嘴中清晰吐出,一粒一粒似是珠玉般清脆地滚下来,撞击在地上,隐没在空中,引得一片回音。 京剧最为讲究三唱三叹,而这人完美地诠释了这其中蕴含的道理。不过,比起复言,恐怕还差的不是一丝火候。

垂眸仔细倾听,视线朦胧中仿佛又回到了几十年前,重新成为了那个年少轻狂不惧一切的自己。

戏班子里的生活谈不上轻松,倒也有趣,至今记忆颇深。刚被母亲卖出去时还是个连基础也不会的毛头小子,只以为所有进戏班子里的都是唱戏的,张张口咿咿呀呀的便可收获掌声。

哪知刚进去就被丢给一个拉二胡的,年少倔强以为是莫大的侮辱,但又性格内敛只把滴水不进当作无声抵抗。谁料那二胡师傅竟是抽了自己一嘴巴己,凌厉呵斥:“你当真以为自己多大能耐?不学等着去街上讨饭吗!”

那一嘴巴使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,眼眶温热染上湿意,才醒悟已经不是自己可以挑剔的时候了。 自那次起,就尝试控制住自己的脾性,变得安静,话不多说跟着二胡师傅老老实实的学。

二胡师傅似是东北地儿的人,单名一个杨,戏班子里的都叫他杨师傅。杨师傅的脾气说不上温柔偶尔还挺暴躁,至少自己是没少挨骂。

可训完后杨师傅总来回不厌倦给自己的讲解琴弦的震动,运弓的力度,左手摁弦的力道大小方向接触点儿。那种隐藏在暴躁教导下的细心,让人忍不住落下泪来。之后的日子就在苦练技艺中度过,时间缓慢流逝。

戏班子里来了一个新人,第一次见面就觉得这人瘦的皮包骨似得,比自己当年街头乞讨多几分凄惨。不过那双桃花眼却亮的不行。 他叫复言。

没人知道复言的过去,父母是谁,家住哪儿,何许人也。最让自己不甘心的还是这家伙一来就被被唱戏的师傅带走了,那时候还特别气愤,什么自己一来是拉二胡这人一来就是唱戏?

也许是苦练了太久,尽管不满却也不说。还记得复言的师傅是个旦角,卸了一脸油彩后五官阴柔比得过女子。而复言自然也在为成为旦角被培养,自那一面,自己就总是回想起他的眼睛。

十年流水般过去,再一次见到复言的时候,他已经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小伙儿了。挺拔的身姿,糊上油墨后便是惊艳众人的旦角,看不清面容的脸上,那一双眼睛里承载了更多的清晰更加的吸引人。自己也成功的出师了,更加有幸的变成了复言那一班组的幕后,虽然只是坐在一边拿着自己的二胡去伴奏而已,却也让自己欣许久。

怎么也想不到,最后一次合作是在他十九那年的登台。拿稳自己的二胡,眼神坚定,手上动作果断流畅,行云流水般使得二胡发出绵长的声音,复言带着莫大的自信,对白、武打、唱腔个个技艺手到擒来,完美留有余地。动作也是有力豪迈,颇得旦角师傅的亲传。

边用心拉着二胡,边注意着复言的表演,不自觉的露出笑容。异变乍起,一人手持长剑趁着众人享受其中的空档一跃而上刺中了复言,就这么看着复言身上的伤口冒出血液,染红了白色的衣袍,复言仿佛早已预料。

倒下的时候,他脸上是满足,没有惊恐害怕。后来才得知。复言是躲避仇家,一家除了他都死了。愣神的我,这才僵硬着四肢扑倒在他身边,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地面上。

时间的沉淀最终使复言在心中变得愈发完美。最初的些许好感也逐渐演变成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感。

湿热的眼泪划过脸颊,颤颤巍巍的抬起布满皱纹的手拿起一旁的二胡,颤抖着拉着当年那一曲。 只叹悔之晚矣,可悲我心悦君。

by沈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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